這些天真弱小的精靈、承傳文化血脈的民族后裔,雖然無力選擇成人世界的給予,但他們已是美術的實踐者、欣賞者和接受者了;作為素質教育的對象,他們的審美經驗將影響的不僅是成長到成熟時期生命個體的文化狀態(tài),更關系到未來中國國民的整體素質水平甚至民族審美基因的優(yōu)劣。
繪畫是兒童心靈的圖像符號,是生命成長的需要。兒童通過繪畫完善與外部世界的交流,表達著人之初最無邪的情感。無論處于哪一階段,涂鴉期或象征期,原創(chuàng)兒童美術作品的獨特視覺語言都更能呈現(xiàn)藝術的本質精神。當我們面對那超乎尋常的創(chuàng)造和幻想時,再也無法回避真實所帶來的靈魂震撼。
我們習慣將兒童美術與原始藝術、民間藝術歸為亞藝術,他們在符號表述與象征性方面有共同之處,然而,與原始藝術的沉寂和民間藝術的封閉完全不同,兒童美術是生命個體在初始階段所真實體驗的審美經歷,哪怕是拿一個石子在土地上胡亂劃出的痕跡,也時刻反射出基因、生存環(huán)境、心理、生理的影響,閃耀兒童思維與個性的的光芒。沒有一門學科能像美術能這樣直接有效地作用于兒童創(chuàng)造力和潛能的激發(fā)。阿恩海姆《視覺思維》中寫到:“藝術是增加感知能力最強有力的手段,沒有這種感知力,任何一個研究領域的創(chuàng)造思維都不可能”。
對兒童美術的內在特點,美術理論家表示關切。邵大箴先生談到:兒童美術中最重要的是真,即體現(xiàn)本能和個性方面,這正是我們現(xiàn)在很多美術創(chuàng)作中所缺少的。翟墨先生認為:兒童美術不是習慣概念的小兒科似的“小”美術,兒童是真正的藝術家,宇宙精神通過他們的手再現(xiàn)人間,透露出藝術最珍貴的信息;與兒童相比,“成人”美術是“小”,“兒童”美術是大;從發(fā)展的眼光看,今天的“成人”美術形成于既定的社會歷史和教育背景,兒童是美術的未來。
然而,作為生命特定時期的產物,兒童美術短暫而炫麗,失去珍愛與引導就會自生自滅。兒童美術教育顯得極為重要,它在引領孩子感悟美的同時也為他們開啟了心智之門,在藝術創(chuàng)造過程中獲得的審美體驗、創(chuàng)造能力和表現(xiàn)能力可能影響孩子一生的思維方式和人格特征。
關注兒童美術即是對人類自身生命過程和創(chuàng)造精神的理性關注,真正體現(xiàn)著人文主義精神與社會進步的程度。
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兒童美術隨著教改的深入和素質教育的提出發(fā)生歷史性的變革。中國教育部門對兒童美術和學校美術教育的重視表現(xiàn)出超越以往任何時代的積極態(tài)度與官方努力。
對兒童美術在素質教育中重要作用的深刻認識,使一批具有前瞻性和理論基礎的美術教育工作者真誠地投入進來,在教育理念研究與實踐方法上進行了開拓性的探索,如常銳倫、尹少純、楊景芝、謝麗芳、關小蕾、廖雨兵等;美術理論界如邵大箴、陳綬祥、翟墨、陳履生等。第一線少兒美術工作者的教改熱情,促進了課內教育現(xiàn)代化、多元化的同時,課外教育也異常興旺,形成中國兒童美術有史以來最為昌盛的局面。
而另一方面,教育功利主義價值觀的驅動和對兒童美術實施量化標準考評的導向偏差,使各種具有商業(yè)目的、背離兒童自身特點的教育方式和美術競賽活動有成為主流趨勢。其結果是:原本有天賦的兒童在考級制約中從喪失藝術感覺到痛恨美術;原本天真爛漫的孩子在成人虛設的榮譽前習慣于品嘗功利的滋味;原本有責任感的教師親手修改孩子的作品以獲取某種認可;原本最能體現(xiàn)藝術創(chuàng)造精神的兒童繪畫按獎評標準形成新的模式套路。
以上現(xiàn)象的發(fā)生與中國空前的商品大潮和教育體制仍有待完善不無關系,各種誘惑使得本來不具備堅實專業(yè)理論體系基礎的兒童美術顯得異常脆弱,一旦忘卻兒童美術創(chuàng)作的基本特點、疏離責任、盲目“商業(yè)化”和“世俗化”,勢必進入異化的怪圈之中,形成對兒童健康精神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危害。專家學者對此極為憂慮并呼聲強烈,教育部和文化部已開始重視并做出相關努力。
美術界具體職能部門的較少“介入”和理論的弱化和使中國兒童美術在經常意義上仍成為愛心、慈善、或某個政治活動中的點綴品,停留在文化館、少年宮等群眾文化層面及婦女兒童的特定人群,對兒童美術本身具有的文化內涵與美學價值沒有得到普遍認知和深入探究,以致本屬于兒童美術范疇的特殊教育形式被常規(guī)藝術教育的規(guī)范化模式所消解,我們清楚意識到:兒童美術理論滯后與深度困乏所帶來的尷尬和危機將直接影響中國兒童美術事業(yè)的正常發(fā)展,作為正確構架美術教育理念和實踐方式的具有學術導向性的中國兒童美術理論體系應早日形成。
與發(fā)達國家相比,中國兒童美術理論的基礎構建已落后了數(shù)百年,十九世紀末的歐洲,心理學和人類行為學的崛起使兒童藝術首次得到高度重視,理論界的學者們從對“兒童藝術家”們浪漫式的好奇迅速發(fā)展為美學領域的深刻研究,經歷了不同流派的變遷,令人尊重的傳統(tǒng)與革新精神共同發(fā)揮作用。理論指導著教育理念的方向和實驗,其結果又推動著美術理論的深化和教育綱領的演變,幾百年的良性發(fā)展已在歐美國家的國民審美素質、以至整體生存環(huán)境的美感上得以體現(xiàn),根據(jù)大量理論研究成果出臺的1994年《美國國家藝術教育大綱》在前言中寫到:“事實上,我們依賴藝術幫助我們實現(xiàn)人性的完整。我們深信了解藝術和藝術實踐對兒童精神思想的健康發(fā)展是十分重要的。藝術與教育一詞的含義是不可分的。長期的經驗告訴我們,沒有一個缺乏基本藝術知識的人能夠表明自己受過真正的教育。”
中國美術的展覽、出版和學術研究機構是否對兒童美術及教育給予過足夠的關注和政策支持呢?現(xiàn)狀令人擔憂:據(jù)調查統(tǒng)計,目前中小學生有進入美術館欣賞作品經歷的人數(shù)比例為1%;具有引導兒童欣賞和創(chuàng)作部門的美術館屈指可數(shù);重要的學術單位至今未見設立研究中國兒童美術理論的課題;除師范外,全國沒有一所高等美術專業(yè)院校開設兒童美術工作室或研究室,而相當數(shù)量的美術教師來自專業(yè)院校,在兒童美術教學中卻不得不從頭開始;兒童美術讀物的創(chuàng)作出版處在低谷境地,優(yōu)秀作者大量流失、作品極度缺乏,孩子在美術讀物中所能獲得的美感與智慧正被西方涌入的模式化卡通、簡筆化、賭博性的游戲所取代,嚴重損害中國兒童的心智健康,民族文化血脈的承傳也面臨被后殖民主義摧毀的危險。
而國際的情況是:兒童美術作為視覺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在美術專業(yè)的各個機構得到了充分的重視。以德國為例;著名美術院校已開設關于兒童美術、教育、心理的研究課題;少兒美術教師有計劃地去美術學院進行美學、藝術史的在職培訓與理論更新;幾乎所有的官方美術館都設有鼓勵兒童鑒賞藝術和創(chuàng)作的職能部門,美術館的研究人員有為孩子講解的義務,“到美術館去”已成為學校美術教育的基本環(huán)節(jié)之一;位于首都柏林的德國聯(lián)邦青年藝術學院內1/5的工作室和陳列空間屬于兒童,孩子們可以自由地選擇、創(chuàng)作、往來,和學院大孩子們一起展示作品,學院外的公共街區(qū)中心佇立著一塊涂抹色彩的粗石就是兒童所作。該院院長是德國聯(lián)邦藝術教育委員會的主席,對兒童的創(chuàng)作予以極大尊重,她認為:兒童作品所具有的文化意義與成人作品是平等的,成人正不斷從兒童作品中得到啟發(fā)。此外,兒童美術讀物異彩紛呈,感性的創(chuàng)作得益于良好的展示、簽約與出版制度,使得有創(chuàng)作特色和民族思維個性的作者保持著童心,最終的受益者是孩子,更有益于本民族價值觀和文化根基的水土保持。除德國等西方國家外,日本也在日益完善。
經濟發(fā)展的不均衡已導致中國兒童美術的嚴重傾斜狀況。一方面,西部、老少邊窮等不發(fā)達地區(qū)的孩子沒有美術老師和基本的材料工具;另一方面,城市兒童已被看作課外美術的強大消費群體,并且面對商業(yè)刺激和外來文化的傾瀉正在忘卻優(yōu)秀的傳統(tǒng)。長此以往,可能導致文化斷裂與文明失落的悲劇,這是兒童美術理論研究、社會和相關政府部門都不能忽略的重要問題。
多年來,一些中國兒童美術工作者為此不選擇所謂獲獎、考級、加分的教學“成果”,而選擇理論建樹和艱辛的實踐探索。如湖南婦女兒童活動中心的謝麗芳老師,常年自費對湘西苗族、土家族的原生態(tài)兒童美術作田野考察,并延伸至西藏、江西、陜西等邊遠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及特殊兒童的美術教育,感動一批基層教師參與調研,他們力求研究兒童美術的學術價值、推進民間美術在小學美術教育中的傳承和發(fā)展,讓弱勢兒童獲得美術教育的公平。此項命名為蒲公英計劃的項目以學術優(yōu)勢和奉獻精神,在中國美協(xié)少兒美術藝委會的配合下爭取到美國福特基金會的贊助,但依靠國外支持的無奈也足以令人深思。
廣東美術館與廣州市少年宮的實驗性合作對全國城市課外兒童美術活動起到另一種示范作用,他們以美術館的優(yōu)勢進行多元化教學而且對孩子的第一教育人——家長進行必要的藝術培訓、免費舉辦高質量兒童美術展并引領孩子和市民走進美術館,把藝術之門通過兒童向全社會開啟。
中國兒童美術,正因為這些第一線教師和有先見先覺機的構配合才彰顯出本該屬于兒童美術的強大生命力,同時急迫需要美術領域包括各個權威機構轉變固有觀念、發(fā)揮學術導向的核心作用,加速對兒童美術事業(yè)的職責履行。
中國美協(xié)少兒美術藝委會工作重點的轉移讓所有關心此項事業(yè)的人士感到興奮,藝委會開始直接面對少兒美術和少兒美術工作者?!俺删臀磥怼賰赫n外美術教育工程”方案的出臺與實施,使我們看到美術界終于把兒童美術看作是中國美術事業(yè)的組成部分。
據(jù)了解,此項工程由中國美協(xié)少兒美術藝委會策劃發(fā)起、教育部藝委會和中國美協(xié)藝委會聯(lián)合主辦。工程的活動構架、整體規(guī)模、學術性、拓展性、公益性、持續(xù)性和人文意義超越一般性少兒美術活動。以達觀、可比較的形式將中國兒童美術提升到更高的視覺文化層面,為構建中國兒童美術理論框架提供重要的依據(jù),也為形成具有本土文化特質、符合中國社會特性的當代兒童美術教育理念提供有價值的參考。
作為“工程”序幕,二00二年六月在汕頭首展并繼續(xù)在各地巡回的《中國少兒水墨畫邀請展》令人振奮,不評獎而強調學術研究和交流、親近傳統(tǒng)文化精神又尊重兒童的心靈體驗都讓人們感受到久違的清新。同年在廣東美術館舉辦的《呈現(xiàn)與思考——對少兒美術教育熱的冷思考》展覽作為“工程”的第二項活動,是另一次針對時弊、顯現(xiàn)兒童美術本來面貌、具有內省精神的學術探索,引起強烈反響。
2003年8月在北京中華世紀壇將舉行名稱為“保護少兒美術生態(tài)、放飛心靈、成就未來”的綜合大型展示,匯集來自城市和鄉(xiāng)村,包括國外最具原始創(chuàng)造精神和實驗性的兒童美術作品。它的五個部分,即《還孩子一個率真的童年——互動中的兒童與美術教育展》、《中國少兒美術教師優(yōu)秀作品展》、《中國少兒美術教育學術論壇》、《中國優(yōu)秀少兒美術讀物、插圖展覽》、《成就未來獎—南山杯》頒獎活動,將為理論家、教育者、受教育者和大眾提供更為開放的交流探討空間。
2004年,“工程”計劃組織各地區(qū)、單位特色兒童美術作品博覽,同時舉辦西部少兒美術作品和國際水墨邀請展,全面展示教改中的兒童美術成就。
當今中國基金支持制度的缺乏,幾乎所有的人文理想都會在資金上遭遇尷尬,對于如此規(guī)模的中國兒童美術福音“工程”,如何解決學術純度與市場運作的現(xiàn)實矛盾? 如何實現(xiàn)不向孩子收錢的公益原則?中國美協(xié)少兒美術藝委會何韻蘭主任這樣回答:“當人們不重質量只顧贏利時,可能某些愛心人士正在考慮,支持什么人、什么活動才更有價值,相遇相知十分困難,只要鍥而不舍,一旦相逢就可能成就一項理想的計劃,實際上,正是理想精神成為參與此工程各方力量合作的動力。深圳南山區(qū)教育局的大力支持是個實例,他們提供了基本辦公經費、參與聯(lián)合發(fā)起,還特別設立‘成就未來——南山杯’希望獎、學術獎、組織獎等,鼓勵為少兒美術教育付出艱辛、成就卓越的單位和個人,重點關注中國西部、老少邊窮地區(qū)、希望小學的教師和兒童,為其提供平等參與的機會?!?/P>
關于“工程”的影響與中國兒童美術的未來,何韻蘭女士說:“我們的能量有限,‘工程’不可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希望圍繞“工程”所引發(fā)的不僅是教育方面的探討,更引起美術界的學術重視和廣泛社會性的探討,是對少兒美術的未來、孩子的未來以及民族未來的一次意義深遠的思考。
“工程”的結果無法預計,但是通過它,我們能夠貼近孩子們一個個活潑燦爛的靈魂與教育者的精神內涵,近距離感受兒童創(chuàng)作的強烈視覺沖擊和真實的震撼,我們將審視對兒童美術固有的觀念、重新思索它在主體美術領域中的定位方式;探討美術教育現(xiàn)狀、再度比較中外美術教育的理念,開發(fā)具有東方民族特質的教育方法,不斷發(fā)掘人之初的藝術原創(chuàng)力對生命個體乃至人類的深遠影響。